一个机械爱好者是如何成为中国人形机器人之父的？

提起机器人，人们往往会联想到科幻电影和小说中的精彩场景。8年前，周剑创立了优必选，他的目标就是打造理想的机器人。美剧《西部世界》使他对这一目标更加坚定。

周剑认为，人形机器人如同皇冠上的明珠，它足够接近人类，能够更亲近地与用户互动。但他也承认，要成为合格的家庭伴侣，人形机器人面临的挑战也是最大的。

除了机器属性外，人形机器人还应具备人的智能，包括感知智能、认知智能和运动智能。大型仿人机器人Walker正是肩负了这样的使命。它曾在央视春晚亮相，集成了上百项先进技术，其体型与人类最为接近。单腿膝盖上的伺服舵机可以承受200N·m的力量。然而，这样的“关节”价格昂贵，令许多机器人爱好者望而却步。

从2015年立项开始，Walker在过去几年中经历了多次迭代。优必选已经规划到2035年的人形机器人迭代蓝图。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周剑和他的团队投入了长达8年的努力。他将爱好发展为事业，甚至卖掉了房产和汽车，尽管起初并不被资本看好。但他无惧无悔：“无论公司发生什么变化，任何事情都可以停止，唯有大型人形机器人绝不能停。”

最终是什么牵引着周剑和优必选一路向前？现阶段的人形机器人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它们是否能够如愿抵达未来的愿景？在极客公园和B站联合举办的Rebuild 2020 Move on大会上，周剑为我们揭晓了答案。

以下为大会演讲摘录：

在上半场赢得“下半身”

张鹏：我们常说万事开头难，机器人领域想必更是如此？

周剑：确实。很多事情看似简单，但在实际操作中才发现，如果没有伺服舵机作为关节，机器人根本无法制造。我去采购这种零部件时，发现国内还没有人生产，也没有人销售，因为这是一种高端技术。而韩国、日本和瑞士生产的伺服舵机虽然可靠，但价格高昂。

张鹏：一个舵机要上百美元？

周剑：对。如果一台机器人需要十几或二十几个舵机，就意味着成本高达一两千美元，还不包括其他硬件费用。仅伺服舵机的成本就达到两三千美元，这样的产品如何推向C端市场？

张鹏：你当时看到这一行业空白，打算如何解决？

周剑：核心是攻克技术难关，实现舵机的国产化，降低成本，使其适合民用。因此，我决定全力以赴。几年间，我甚至卖掉了自己喜欢的跑车和房子。直到2012年和2013年，我把钱都花光了，才开始路演，但当时没有人愿意投资。

张鹏：在此之前你从未拿到投资？

周剑：没有。我记得在谷歌2012年和2013年收购全球人形机器人公司之前，人们对机器人的认知度很低，VC和风投基本不关注这一领域。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会投资一个冷门行业，加上我对商业模式的基本逻辑没有想清楚，只能自己维持。

那时我的父母也不理解。我卖掉最后一套房子时，都不敢告诉他们，因为他们认为我在败家。

我当时无法支付员工工资，只能透支信用卡发放工资。后来，投资者检查我的信用记录时发现有问题。那段时间确实很艰难，导致我长期失眠，焦虑不断。

张鹏：我听说你的同事们说你喜欢在早晨做决策，这是否与失眠有关？

周剑：确实，我喜欢在早晨思考问题，这时思路更清晰，也更感性一些。感性和理性可以在早晨同时迸发。

为什么要强调感性？

周剑：坦率地说，很少有人愿意做这种硬科技。如果你不够感性，很难坚持下去。每一个技术环节都需要做到极致，没有任何捷径。就像我们看到的帮人拿可乐的Walker，商业化不一定马上能实现，但你不做，未来就永远没有机会。因此必须全力以赴。这时就需要感性地思考人类的未来和美好的梦想，靠我们今天迈出的每一步去实现。

为什么是人形机器人？

周剑：优必选的初衷是让人们更亲近地与机器人互动，让机器人真正成为家庭中的伴侣。我认为人形机器人最接近人类。以前我看到一张图片，人形机器人和孩子们在一个院子里踢球，父母可能没有时间陪伴孩子，而机器人可以替代父母在特定场景下陪伴孩子。

这当然需要很长时间来实现。举个例子，我们的机器人一开始可能不是姚明那样的身材，但通过后天不断训练，让它变得更接近姚明，即使身高只有一米七八，也能打篮球后卫。这样可以进一步降低成本，让家庭可以接受，或者在某些To B的细分市场中推广。

优必选最初的人形机器人是什么样子？

周剑：我们最早做的Walker原型机只有下半身，我们在下面验证了步态行走算法，包括上下斜坡、不平整地面的自适应算法。从第二代Walker开始，除了进一步优化运动控制算法外，我们将传感器集成到机器人内部，使其具备感知功能，从而识别周围环境和地形，并自主导航行走。同时我们引入了语音交互，使机器人能够与人沟通交流。

双足机器人是最难的。我们的目标是在2035年到2045年间，让人形机器人进入千家万户。到那时，它将成为机器人皇冠上的一颗明珠。

优必选是否被外界误解为一家“玩具”公司？

周剑：以前我很不理解，觉得我做的是如此前沿的东西，为什么有人说优必选是一家玩具公司。我从不认为我们是做智能玩具的。因为我们降低了伺服舵机的成本后，机器人不再是以前没有运动能力的机器人。当你把语音技术、运动控制技术、伺服舵机、视觉等技术都加载在一个较小的载体上，它其实已经具备了一些能力，其复杂度远超过我们常见的任何消费品。很多人真正理解了这一点后，才会明白我们是一家真正的机器人公司。这也是为什么投资人在对我们做了尽职调查后，愿意投资的原因。

机器人如何走进我们的生活？

张鹏：你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做优必选是因为专业对口？

周剑：其实我从小就非常喜欢机械类的东西。我们那个年代有一部类似于变形金刚的电影，当时看得我特别着迷。所以后来做机器人其实是儿时梦想的一种延续。

真正下定决心做这件事，是在国外的一个展会上，我看到了日本、韩国、欧洲很多的人形机器人。当时一问价格就震惊了，不仅特别贵，而且还不卖。那时我就想，中国人能不能把它们做得又好又便宜，让每个家庭的孩子都能抱着一台机器人学编程，开发不同的东西。

张鹏：我猜你也是一位科幻迷？你看了这么多科幻片，觉得哪些科幻故事中的机器人形态和关系定位，最接近你的想象？

周剑：《西部世界》给我很大的震撼。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不管你最终能否做到，或者能否拥有这样的生活，只要你想要去推进，就必须全力以赴，不要畏惧中间的艰难险阻。

就像我们最早用电报，现在可以用手机通话一样，这种事情其实也花了两三百年的工夫。一旦被确定为刚需，哪怕现在技术无法实现，也要往前做，往前走，不要管技术，不要管成本，不要管价格，总有一天会实现。

你觉得10年后，你们的人形机器人Walker会变成什么样？

周剑：10年内我认为做到《西部世界》那样的机器人是比较困难的，但在很多垂直细分领域的To B场景中，机器人应该有不少机会。

大家担心的“机器人威胁论”，你有考虑过吗？

周剑：当然考虑过。但从技术角度来看，我认为目前大家有些过于担忧。真到了那一天，我相信人类也会更加聪明，能找到一些办法来遏制。就像我们在200年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人们使用手机的场景一样，我们永远不要站在今天想明天的问题。未来的人类会非常了解将来的社会状况，只是今天的我们因为想不明白而过度焦虑。

我觉得无论伦理、道德还是法律，底层建筑是可以推动上层建筑作出改变的。就像基因和火星移民一样，站在法律伦理的角度来思考，同样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难道人类因此都要停止探索吗？只有边实践边寻找应对之策，才是推动时代向前的正确途径。

你觉得机器人这个前沿领域，中国在全球范围内目前处于什么位置？

周剑：我个人认为，从基础技术和底层科学来看，中国和一些发达国家相比，仍然存在一定差距。

不过，中国的制造业供应链非常发达，无论是5G、AI、机器人、新材料，甚至生物制药，我们的商业化也是最有潜力成功的。一旦实现了商业化成功，我们的资源、资本和实力都将为技术的长期发展提供有力支持。因此，我可以自豪地说，优必选将来会是全球商业化最成功的人形机器人公司之一。

优必选除了有Walker，还有教育、安防等各种类型的机器人。很多人认为一个公司往往专注于一个领域，而你们涉足多个领域，这会不会造成每个行业都做得比较困难？

周剑：确实，这是一个较大的挑战，但也与我们的行业紧密相关。目前人工智能和机器人还处于初级阶段。在这个阶段，每家公司都在探索新市场，没有标杆可供参考，完全靠自己摸索。因此，只要有需求，我都得主动接触，如果这个需求可以承接，并有机会继续深入，直到把垂直领域全部吃透，才有可能形成一款客户刚需的产品。

当然，这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挑战，即覆盖面越大，越有可能在垂直领域深入不够。但好在我们正在聚焦，通过不断探索十几个行业后，我们会聚焦2到3个或者3到4个行业应用场景，持续垂直深入。这就是我们公司目前在做的事情。

所以如果机器人是一个锤子，那这个时候你得先摸着钉子，然后接着按住那个钉子，真的把它砸出来。

周剑：关键是这个锤子还是一个木头的锤子，砸的时候还可能砸不下去。因此还需要一个点石成金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