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穿戴设备正逐渐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成为许多人运动、饮食、睡眠和工作的追踪工具,尤其在城市中的年轻人和老年人中拥有众多忠实用户。这些设备已成为移动互联网和网络社交时代的重要标志,不仅帮助个人更好地管理自己的生活,还能生成数据图像,成为研究群体特征、社会互动和商业消费的重要依据。未来,这些数据甚至可能成为“数字遗产”,帮助人们追溯历史。
然而,我们也经常听到一些人反映,智能穿戴设备的使用结果与初衷背道而驰。例如,有人希望通过智能手环监测睡眠质量,但偶尔出现的不理想数据反而增加了他们的睡眠焦虑,导致失眠甚至身体不适。此外,许多年轻人在使用跑步应用程序时,应用程序会提醒他们已经跑了多少公里和消耗了多少热量,但他们可能认为自己状态良好无需休息。
这种数据与个人感觉之间的矛盾引发了我对社会学的思考。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依赖外部技术来感知和监测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科学数据与个人感觉会出现不一致?是否我们不能仅仅依靠感觉来了解自己的身体?或者我们感知自我与世界的能力在减弱?如果是这样,我们能否避免这种情况?
在过去,人们主要依靠感觉来判断自己的健康状况,感觉是每个人生活的基本能力,它连接了个体的情感与身体。例如,农民在长时间劳作后会感到疲惫,但他们相信冬天的暖阳会治愈他们的疲劳。然而,当村里有人去世时,亲人们可能会经历长时间的情绪低落,整个村落也会陷入悲伤的氛围。情感感知并非天生,而是后天习得的结果,它需要在一个稳定且熟悉的环境中培养。人们通过语言、肢体动作和声音等多种形式表达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时连味道也能成为观察身体变化的方式。
此外,人们还喜欢观察和讨论他人的身体状态。如果某人受伤,人们会表现出同情和关怀,希望他们尽快恢复健康。这种情感捕捉身体的能力虽然无法用科学解释,但往往能准确反映身体的状态,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和潜在危害。情感与身体紧密相连,但在现代社会中,这种联系逐渐减弱,情感对身体的认知能力也在下降。这正是智能穿戴设备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从社会学角度看,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存在显著差异。传统社会中,工作和生活是融合在一起的,技术和情感相互交织。而在现代社会中,工作和生活是分离的,工作不断侵占生活的时间和空间,技术、法律、媒体、契约等编织了大部分日常生活,使人们难以察觉自己和他人的存在。情感的培养需要不断练习,但现代社会缺乏这样的机会,导致人们的情感变得麻木。
在这种背景下,许多人将身体视为麻烦的来源,开始寻求技术的帮助,不断进行体检和量化自我。智能穿戴设备展示的只是一系列数据,但这些数据却成为人们判断健康状况的标准。一旦数据出现异常,人们就会感到不安。虽然智能穿戴设备可以让青年人在虚拟空间中构建一个清晰的社交圈,但这并不能解决他们存在的根本问题。实际上,过度依赖数据和科学管理身体是一种压抑情感的表现,不仅无助于身体健康,反而加剧了个体的焦虑。
科学数据不一定能准确反映个人的情感和身体状况,也无法保证个人生活的健康发展。许多人感到情感弱化,需要用技术监测身体,用数据衡量健康,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社会忽视了个体的情感需求。“狗屁工作”和“无意义的内卷”占据了太多本应属于情感活动的时间。实际上,每个人都渴望了解自己和关心他人,我们并未失去爱自己和他人的能力。例如,人们在朋友圈分享智能穿戴数据,一方面是为了塑造社交形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传递交流的愿望。此外,一些人查看他人的数据,实际上是出于交流的渴望。
社会互动对于意义的理解至关重要,情感和身体也是如此。福柯指出,被社会驯化和改造的身体可以带来幸福、纯洁和智慧。因此,投身于人群和社会中是获得幸福与智慧的重要途径。尽管现代社会不再是滕尼斯意义上的共同体,也不具备涂尔干所说的机械团结社会中的相似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不能互动和交流。涂尔干在其著作中提到,分工具有团结社会的道德属性,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
因此,笔者提倡以人类学式的“参与观察”方式融入社会和环境,采取开放的心态和局内人的视角,细致观察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并逐步建立与观察对象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掌握许多有助于理解他人与社会的隐性知识,进而找到与周围世界的“契合关系”。在这种状态下,存在性焦虑会减少,本体性安全感会增强。同时,我们也要向他人开放自己的身体和情感,将身体和情感还给社会。只有在生命参与的过程中,我们才能重建自我与社会的关系,重建情感与身体的统一。